汉代是西王母信仰发展的重要时期。汉代之前，西王母作为部落神引人注目，但是先秦的史料和出土资料有限;汉代之后，民间信仰中仍然存在西王母崇拜，但其主要内容已被纳入道教体系。在汉代，西王母的形象丰富而多变，表现出不同的倾向性。从现有的史料和出土资料看，汉代西王母信仰存在着仙化和神化两种趋向：一是体现着主流社会长生思想的仙化西王母，一是在主流社会之外的神化西王母。

　　西王母最初是一个中原之外的部落神，具有图腾性质。据《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这些文字被后世反复引用，西王母的原型也多由此而引出。西王母能够成为长生之神源自于帝王的关注。秦汉求仙之风始兴，得益于一场自上而下的求仙运动，这从秦始皇开始。进入汉代，求仙活动依然兴盛，汉武帝的求仙活动广为人知。

　　汉代西王母仙化倾向有三大特点：其一，仙化西王母是一位全民性的长生之神。仙化西王母在汉代深受欢迎，得到主流社会乃至帝王的尊崇，形成一股全民求仙的风潮。然而，全民求仙引发了一系列社会问题，匡衡、陆贾、王充都曾强烈抨击此事。其二，仙化西王母是自上而下求仙运动的产物。西王母作为神仙的故事在两汉文献中多有记载，《史记》和《汉书》中就有多段的文字描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间献祥瑞之风大兴。其三，仙化西王母得到帝王的支持。仙化的西王母追求长生，迎合了上层社会的需求，特别是帝王将相追求千秋万代的呓语。

　　与自上而下的仙化西王母不同，神化西王母是一场自下而上的运动。所谓神化，是指西王母向至上神方向的转化。战国后期，西王母开始向人化神灵的方向发展。进入汉代，西王母脱去了原始宗教的色彩，不仅具有了人格神的品质，而且还向至上神的方向发展，这是一个神化的过程。

　　西王母神化的史料中，最引人注目的材料是班固《汉书》中的记载。从记载来看，这场西王母神化运动不仅规模大，时间持久，而且影响也大。不过，与西王母仙化的史料不同，西王母神化的史料在正史里的记载非常少，《汉书》中的记载被学者关注，后人凡言西王母救世，这些记载必定被引用。值得一提的是，正史中缺少西王母救世的材料，表明了主流社会否定神化西王母倾向的态度，我们只能在正史之外来寻找神化西王母的材料。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汉画像石图像和汉镜铭文中有着丰富的神化西王母材料。西王母图像在汉画像石中普遍存在，并且往往是在构图的中心位置，至上神的地位突出，这亦值得探讨。在汉镜铭文中，西王母救世的材料也非常丰富。这类文字具有民间属性，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应当引起重视。图像中出现的西王母与东王公是在东汉之后，出现较多的是画像石、摇钱树和汉镜，其中又以汉镜数量为多，分布广泛，且图文并茂。

　　汉代的西王母形象大量存在于墓葬绘画中。墓葬绘画中不仅保留了西王母的艺术形象，而且图像表现出来的西王母与文字中的西王母存在着不同面貌，这是我们辨析仙化西王母与神化西王母的一个重要视角。汉代的墓葬绘画在形式上有帛画、壁画、画像石、画像砖等，其中主要是画像石和壁画，这两种汉画形式构成了汉代墓葬绘画的主要内容。

　　汉画像石和汉墓壁画通过考古手段而被发现，是比较可靠的材料。不过，在已有考古成果中，汉画像石和汉墓壁画对西王母的表现手法却并不一致。汉画像石中，西王母的形象主宰构图。这不仅需要西王母具有仙化的性质，而且更需要西王母具有神化的性质，只有具有神化的性质，西王母才能成为至上神，才能够主宰长生的世界。

　　但这种神化的倾向在汉墓壁画中却是缺少的。这种现象的出现绝非偶然，其深层原因是汉代主流社会并不认可西王母的至上神地位，主流社会可以接受仙化的西王母，而不接纳神化的西王母。所以，在体现中上层贵族阶层宗教信仰的壁画墓中，西王母有仙化的图像，但没有神化的图像，这导致西王母图像在壁画墓中几乎缺失。

　　西王母信仰是由部落神发展而来，在汉代经历过一个先仙后神的发展过程，最终成为一种民间长生信仰。我国历史上的民间信仰，几乎都遵循着先仙后神的演变路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汉代西王母信仰的影响。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