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服具有标识身份、代表道教信仰、摆脱世俗生活、超越世俗礼仪等宗教内含和象征意义。北宋世俗人士所穿道服,虽然与道士的道服有别,但它毕竟源于道士所穿道服,因此其与道家道教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甚至在北宋人心目中,它是道教的一个象征物。邹浩(1060—1111)《道乡集》卷二七《送许羿秀才还旧隐叙》载:河南许德制“无求于世者也。……躬儒者行,出释子语,间以道士服易其衣冠”。这从一个侧面说明,在三教融合的宋代,道服对文人来说,是思想中道教成分的象征。当地的道教信仰历史及兴盛程度也对这个地域道士数量、穿道服人数的多寡也有所影响。苏辙《栾城集》卷二三《筠州圣寿院法堂记》:“高安郡(今江西高安)……昔东晋太宁(323—326)之间,道士许逊与其徒十有二人散居山中,能以术救民疾苦,民尊而化之,至今道士比他州为多,至于妇人孺子亦喜为道士服。”
具有道教信仰而未出家的文人或居家修炼的文人日常穿道服无疑带有强烈的宗教意味。而这类文人常穿道服,正是道教在民间存在的一种形式。《宋史》卷三〇六《谢泌传》:“(谢)泌性端直,然好方外之学,疾革,服道士服,端坐死。”而居家穿道服的悠闲、舒适往往使北宋文人与道家道教提倡的无为逍遥生活理想联系起来:王禹偁《寄献润州赵舍人二首》其一“闻说秋来自高尚,道装筇竹鹤成双”表达穿道服兴奋之情的同时,接着其二又云:“记言彩笔罢摛华,郡阁高闲似道家。”
道教以追求长生不老为根本,因此北宋文人生日时也穿道服,以增其寿,如韦骧《廷评庆寿口号》诗:
纳庆新春八十年,更逢诞日一开筵。童颜鹤发人间贵,道服乌巾地上仙。玉盏辉辉擎寿酒,金炉苒苒泛香烟。暂停丝管听祈颂,愿见恩书历九迁。
这首诗是作者为李廷评八十大寿所作祝语。李廷评,北宋人,王禹偁有诗《送徐州签判李廷评》、余靖有诗《送李廷评知福清县》等。在宋代十分稀少的八十高龄,身穿道服在香烟袅袅的金炉旁饮酒听颂乐,俨然“地上仙”。在庆寿筵上如此妆扮,也反映了当时人们通过穿道服来追求长生的心态。韦骧同时作有《醉蓬莱·廷平庆寿》一词也表达了“惟愿增高,龟年鹤算,鸿恩紫诏”的祝愿。
关于道士的道服与世俗人士所穿道服内涵的关联和区别,邵雍《道装吟》四首诗有更清楚地说明:
道家仪用此衣巾,只拜星辰不拜人。何故尧夫须用拜,安知人不是星辰。
道家仪用此巾衣,师外曾闻更拜谁。何故尧夫须用拜,安知人不是吾师。
安车尘尾道衣装,里闬过从乃是常。闻说洞天多似此,吾乡殊不异仙乡。
如知道只在人心,造化功夫自可寻。若说衣巾便为道,尧夫何者敢披襟。
第一、二首指出世俗人所穿道服虽不像道士所穿道服具有浓厚的宗教含义,但对世俗礼仪的超越则来源于道士拜神时所穿道服的象征意义。第三首说明道士的道服常常和洞天、仙乡等超越性空间相联系,而普通人的道服则与现实空间有关,尽管如此,“吾乡”仍“多似”、“不异”天界之“仙乡”。由此也不难看出二者间相通之处。最后一首作者体悟到道在人心,而非服饰,从侧面说明了道教世俗化以及世俗文人穿道服源于道教而又超越道教的社会事实。
由上可知,北宋文人穿道服对道服的宗教象征意义进行了选择性吸收,具有模仿道士常服的痕迹与文化动机,这一方面反映道教在北宋社会、特别在民间的盛行,带有明显的世俗化倾向;另一方面反映北宋文人士大夫甚至下层平民寻找精神超越生活方式在服饰文化方面的重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