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4:第四十四章曰:“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
“得与亡孰病”,“评介”认为:“‘得’指得名利。‘亡’指亡失生命。”对“病”无解。将这一句翻译为:“得到名利和丧失生命那一样为害?”
亡,历来多解为死亡者,“评介”因袭旧说。其实,老子这里之“亡”,义为“失”。《庄子·騈拇》:“臧与榖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这里的“亡”就是“丢失”。后世成语“亡羊补牢”之“亡”亦为“丢失”义。因为无“牢”,恶狼容易叼羊而去。补牢不是防止羊因病死亡。
病,是弊,不利。《史记·商君列传》:“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孰病”,义为“哪一个弊病大”。
这一句是承上启下的。承上之义为,指名与身、身与货的亲、重之得失,那个弊多?启下,老子引出他的认识和判断:“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多藏”,主要指藏财货,也指帝王之藏佳丽。释德清说:“如敛天下之财,以纵鹿台之欲,天下叛而台已空,此藏之多,而不知所亡者厚矣。”“亡”作“失”解,十分准确。“厚亡”,即所失者多,当然也包括最后丧失生命。
例5:第五十一章曰:“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这一段中河上、王弼本之“势”字,帛书出土之前,各家均按“势”解。势,即是外趋内动。这几近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外因、内因说。势,有其值得深入研究的哲学内涵。
然而,自从帛书出土以后,一些注家认为“势”应为“器”:张松如的《老子校读》、高明的《帛书老子校注》、刘笑敢的《老子古今》等,皆持此见。“评介”在列举了蒋錫昌、陈柱、林希逸、严灵峰的观点之后认同了“器成之”,说“器械加工使之完成(张松如《校读》),意义明确”。翻译为“环境使各物成长”,又认同了蒋錫昌的“环境说”。
笔者可以十分肯定地说,张、高、刘等的判断是错误的。为什么?一,他们唯帛书本是从;二、没有贯通本章全文作综合分析。
本章老子主要讲道和德生成万物、蓄养万物的品格和德性,所说的万物全指自然生成之物,绝非张松如先生所说的人工合成的“为我之物”。若是“为我之物”,怎麽能“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呢?又怎麽能“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呢?这一章根本没有牵扯到“器”(或工具、或器具)这个层面。
所以,“势成之”是讲大自然界的万物在道和德的生成化育过程中的外部环境的趋使作用以及内部质之构成的运动演化作用。这里的“势”是对自然界的万物生成起因、过程、规律的发现和描述,其哲理之深刻、意义之重大和深远,令人惊叹不已!若作“器”,不只和全章主旨无涉,而且读之、品之,令人頓觉意味索然!
王弼说:“凡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皆有所由。有所由焉,则莫不由于道也。故推而极之,亦道也。随其所因,故各有称焉。”
王弼所说的“凡物”,是指“莫不由于道”之“所因”而生成的自然界的万物,包括“人”。当然,从广义来说,也属于“器世界”。但此“器”,绝不等同于由人按自己的需求、喜好,用工具、器械所制造出来的器具、物品。这里我们必须将自然界生成之“器”与人工制成之“器”严格区别开来。
本章中间一段“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蓄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盖之覆之”,就全讲的道生万物、德养万物“莫之命而常自然”的发展变化之“势”的。
故而,若将“势”作“器”就远远地离开了本章的主旨。仅就“器”的内涵,如上所述,就将问题搞得很复杂,那里还能突出道之德性、品格——“玄德”的主旨呢?
此外,《老子注译及评介》中还有一些误解误判之处,因篇幅所限,就不一一列举了。
注释:
① 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 北京 中华书局 1984年 第42—53页
② 网文:《道德经对世界的影响与古今中外名家评价汇总》 芦苇居士微博 2016-06-02
③ 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 北京 中华书局 1984年 第3页
④ 张松如:《老子校读》 吉林人民出版社 1981年 第194页
⑤ 转引自蒋錫昌《老子校诂》 成都古籍书店复制本 1988年 第55页
⑥ 马叙伦:《老子校诂》北京 中华书局 1974年 上册第139—140)页
⑦ 《正统道藏·洞神部·本文类》
⑧ 《汉语大词典》 上海 汉语大词典出版社 1995年 第12册 第468页